電腦效能應用與安全研究室 Performance, Applications and Security Lab


我們的研究範圍很廣,從嵌入式系統、手機應用、一直到雲端計算、商務應用、資訊安全都有做。
我們的合作研究夥伴很多,包括聯發科、IBM、中研院、資策會,還有和台大、清大、交大的教授合組研發團隊
,包括高階應用處理器架構研究、虛擬化技術、異質計算、系統軟體等重要技術的研究與創新,我們很關切台灣人才與產業的未來。

2015年3月31日 星期二

從自造者、黑客松談以社群合作發展知識經濟

「資訊的流通」和「人才的交流」是知識經濟時代中,教育、研究、產業、政府,乃至於跨領域合作,最為重要的兩件事。歐美各先進國家近年致力於這兩件工作,以提升其國際競爭力。因此,產官學應規劃如何善用資訊科技、落實資訊基礎建設、推動資訊教育,來促進資訊的流通;應思考如何突破現有的產業、政府、教育的框架,摒棄單位只求自身業績表現的本位主義,營造互動、利他的氛圍,贊助而非以管理者自居,讓如黑客松、Maker Faire、線上課程、crowdsourcing之類的民間社群自發性的活動,成為教育、研究、產業、政府發展的重要資源。

以上一段話,是我一篇研究報告的結論,但也是我認為台灣未來發展的總綱。做起來並不難,難的是掌權者、主事者要放下權力,或是改變自己的態度。政府長官,如果沒辦法快速全盤了解的話,至少要設法理解一件事:這些民間活動,隨著網路持續發達,不需要你們來推動,也只會越來越熱烈、厲害;我說產官學應該要積極運用這些資源,其實是給個台階,不這樣做的話,恐怕會成為跟不上時代的恐龍。

知識經濟時代的恐龍

很弔詭地,產官學吸收了國內最好的人才,怎麼會成為跟不上時代的恐龍?簡單地說,我們的考選制度、文憑主義,在現今知識爆炸、強調創新、國際競爭、終身學習的時代,早就已經是舊時代的產物。這些舊的用人思維,讓一大堆頭腦不錯的人,都去念死書、拚考試,進到單位之後,重視的不是專業的才能,而是人情練達、處事圓融的官場文化,這樣的文化,維持穩定可以,但每當遇到外國強權入侵的時候,這些官場文化振興不了國家,反而殘害忠良,在中國歷史上屢見不鮮。

如果一個國家最優秀的人民,都搶著要進政府當公務員,那這個國家沒甚麼競爭力。這樣的論證,可隨手擒來(例如:http://www.naipo.com/Portals/1/web_tw/Knowledge_Center/Editorial/publish-82.htm)。台灣現在的公務系統,長年下來,累積了很多問題,所以一時之間,即便想改革,也困難重重。還記得,馬先生在2008年選上總統時,誓言要改革,到現在有改到大家滿意嗎?

民眾集體智慧比恐龍更會應變

非得要等到選舉慘敗,執政黨才會知道已經大幅背離民意,趕快找包括翟神在內的網路意見領袖來總統府、行政院講基本網路知識,想了解網軍。如果只是為了選舉而做這樣的學習,並沒有實際吸收民間智慧的作為,我想是沒有多大用處的。

類似的,學術界和產業界的高層,一直用自己主觀的想法批評年輕世代不夠努力,非得要等到年輕人哇哇叫,國外來挖人才,本土人才離鄉遠走或開始創業自救,才會開始真正注重學用落差、產學合作。但如果高層還是同一批人,頭痛醫頭,趕快弄一些創業基金、辦一些創意競賽,並沒有實際吸收民間智慧的作為,我想也是沒有多大用處的。

所以我這篇要指出的是,想要有所作為的產官學單位或個人,不要凡事都倚賴上頭給的資源,要知道民間早已自發性地發展出許多專業的社群,舉辦很多活動,應該多去接觸這些資源,設法串聯民間社群一起合作發展。

如何串聯民間社群一起合作發展呢?

其實一點都不難,只要放下身段,多方嘗試去和各種民間活動接軌。但實際上又非常難,因為產官學的基層人員,往往有做不完的雜務或業績,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串聯民間社群,被不明理的長官看到,搞不好還覺得是在搞外務。更不用提那些工時超長的工作,睡覺都來不及。等到成為資深長官了,即便有時間,恐怕也懶得理會民間社群。

我一直很想跟一些社群接觸,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今年被長官找去幫教育部做「資通訊系統軟體跨校資源中心」,只好想些辦法來推動系統軟體的課程和加強產學互動。自己平常愛批評,等到自己出來做事,總得想辦法做好。我想到的作法,就是與民間社群一起來把餅做大。

自造者的文化

我自己從小就是自造者(maker),總是希望做出一些有個人特色的東西。自造者本身,通常都有些個人特色,不隨便隨波逐流。當年,兩位Steve,就是從這樣的社群中發跡,創立了Apple。以前在光華商場全盛時期,孕育出許多的makers,後來對於台灣的資訊電子產業,貢獻良多。

昨天跟舉辦Maker Faire的朋友聊了好一會,決定爭取到在五月底華山文創園區的展場,租用十個攤位,希望藉此能讓高等教育和民間接軌。我剛剛問一群研究生,有沒有聽過Maker Faire這個活動?大約有三分之二的人沒聽過,我覺得現在資訊系的學生實在有夠宅,但會不會宅得太過分了?我請學生們去看看Maker Faire (http://www.makerfaire.com.tw/),先號召三組學生去擺攤,告訴他們這為什麼是重要的訓練。原因之一,你們發展出再厲害的技術,也要想辦法讓老闆和客戶知道,所以你們要學會把自己擅長做的東西,講解給普通人聽,引起他們的興趣。

去年在台北辦的Maker Faire,有將近200個攤位,三萬人次參加。我問道,研究生在實驗室做的研究成果,為什麼不能愉悅地呈現給這些參觀者前面?學校的研究生,為什麼不能和那些愛好自己做東西的朋友多一些交流?實驗室做的東西,為什麼不能影響更多makers?

上述的問題,沒有說「不」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因為學校蓋起了象牙塔。我想,政府和業界,也不大知道什麼是makers,不知道為什麼美國、英國在推動青少年程式教育,也不真正關心自由軟體,因為大家都蓋起了各自的象牙塔。整個國家,充滿了象牙塔,單位之間不讓資訊流通,不讓人才交流,很多該做的、可做的不做,大家才會「悶」。

不管如何悶,民間最厲害的,就是找到出路。象牙塔,擋住的是住在塔頂的那些人的視野,他們以為自己看得很遠,其實看不清楚地面上有許多人透過綿密的網路交流,產生出許多新創的事業。這些makers,靠著自己學,自己摸索,找到機會和道路,那樣的經驗,是象牙塔內的人需要多學習的。

駭客精神和黑客松

駭客是不願意受到束縛的一群。往好的一面看,駭客就像電視裡的馬蓋先,可以突破環境的限制,靈活運用手邊的資源有效、迅速解決問題。在正規的方法都無效,需要出奇招的時候,駭客精神會是致勝的關鍵。在我們資源缺乏的小時候,想要做些事情,會想盡辦法,因此無形中就學習到駭客的精神。很可惜,只會讀書考試的學生,在優渥環境中,往往欠缺這樣的精神。這幾年蔚為風氣的黑客松,可以用來鼓勵和訓練這樣的精神。

黑客松是hackathon的音譯(參考http://zh.wikipedia.org/wiki/Hackathon),發源於1990年代末期由資訊科技界的活動,為了快速推動某項專案,號召相關不同專長的人員相聚在一起緊密合作幾天到一周不等。其精髓在於:「很多人,在一段特定的時間內,相聚在一起,以他們想要的方式,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整個程式設計的過程幾乎沒有任何限制或者方向」。

隨後黑客松的規模逐漸擴大,在美國廣泛受到大學、大公司、甚至政府的支持。由於資訊科技演進迅速,對各行各業有重要的影響,因此關注於黑客松的,不僅止於資訊科技人員。黑客松時常用於跨領域的整合專案的推行,例如「Music Tech Fast」聚集音樂人、黑客(駭客)、研究者、業界等人士,以三天的時間進行音樂的創意發想。此外,科學界有Science Hack Day,自2010年起,已經在15個國家舉辦過45次活動。

原本是民間人士和學生發起的黑客松,逐漸獲得大學當局的支持。今天,美國各大學紛紛在校園中舉辦大型的年度黑客松,成為各校的重要教育和推廣活動。如著名的加州柏克萊大學在2014年舉辦的Cal Hack有1500人參加,其他一流大學亦不遑多讓,如MIT舉辦HackMIT、密西根大學的MHacks、耶魯大學的Y-Hack等等。

隨著規模的擴大,參加者不僅止於當地學生,辦理的形式亦趨多元化,伴隨著活動而來的是擂台賽的形式,往往由贊助者提供大獎,以資鼓勵。近年、Facebook、Google、Microsoft等大公司,不只提供贊助經費和獎項,還鼓勵其員工參與的黑客松,成為產學互動合作的活動。黑客松最著名的業界產品,是許多臉書使用者在熟悉不過的「讚」按鍵(Like button),起源於社群的討論。除了企業之外,政府單位也嘗試藉由黑客松引進民間的智慧,例如美國國會在2011年「開放政府黑客松」,希望藉由民間的力量做出一些好用的軟體來推動所謂的開放政府。

台灣的黑客松

雖然起步較晚,但台灣已有若干民間發起,透過網路發展的社群,已逐漸居於樞紐地位。例如黑客松活動,已在各大學和地區社團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一開始,這類活動僅限於資訊系學生、電腦工程師和程式設計師,但現在台灣的黑客松也日趨多元化,歡迎各方人馬參加,有各類的主題,成為業界、學界的大融爐。台灣黑客松(Hackathon Taiwan, https://hackathon.tw)為一非營利組織,接受企業贊助,在各地推廣和辦理黑客松活動。包括台大、清大、交大、成大等在內的大學,也都年年由學生社團舉辦黑客松。

以台大黑客松(HackNTU, http://2015hackntu.github.io/ 為例,由2013年的10小時、2014年的30小時,將在2015年擴大舉辦,將邀請世界各國好手。這類的活動,學校當局多半只需提供場地,由學生自主性規劃、籌措經費、邀集參與人員、以及辦理活動,從這樣的活動中,學校不需要挹注大批預算與行政資源,即可舉辦大型活動,擴大對社會、社群的影響力和對產學合作事務的推動,同時學生可藉由舉辦活動獲得團隊合作的實務經驗,可謂一舉數得。

台灣網路社群的興起與文化變遷

近年台灣,由於智慧型手機和通訊網路的普及,年輕人上網已蔚為風氣,加上社群網路(social network)的推波助瀾,許多的網路社群興起,對社會的政治、經濟、教育、文化各個面相都產生深遠的影響。對於政治議題,公民可藉由網路取得資訊、參與政策討論、串聯發起運動;在經濟上,網路行銷、購物,大幅影響消與改變消費和產銷的行為;許多網路資源與線上課程,逐漸改變教育的形式、增加學習的效率。

而上述的改變,造就快速的文化變遷,也使得傳統的經營管理方式,在面對年輕族群時,往往在認知和習慣上有很大的落差,產生溝通與執行上的問題,甚至造成族群對立。因此,舊時代傳統父權式的教育與管理方式,產生宏大的代溝,其實也直接或間接造成現階段的教學效果不彰與產學落差擴大等現象。代溝不易弭平,但若能藉由社群自發性的活動,以同儕效應去激發年輕人的衝勁,或許能夠找出突破現況的動力。

走出象牙塔

系上的徐慰中教授和我,去年初在台大成立一個異質計算架構研究會(HSA Workshop),每周抽空指導學生討論HSA相關的議題。起初只是為了做研究,後來我們覺得,為什麼不走出象牙塔,把自己花很多時間搞懂的東西分享給大家?如果相信我們做的是真正對於學術、產業有幫助的研究的話,為什麼不設法擴大我們的影響面,讓更多學界和業界人士一起進到這個領域?所以我們自力在今年三月辦了一場整天的HSA Tutorial Day。延續這個想法,我們計畫在暑假還要在南北各辦一場四天的異質計算工作坊。

我們知道,辦這樣的地區性活動,台大不認為是甚麼學術貢獻,對教授升等、學生畢業沒甚麼幫助,而且自己還要出去募款,增添許多麻煩,但這是務實的產學互動,而且台大不應只是顧著自己的世界排名,應該要對於社會有所貢獻,要走入社會和產業去號召人群做對社會有貢獻的事。當徐慰中教授和一些業界先進對我說,他們很認同和支持這樣的理念,看到參與活動的學員收穫滿滿的時候,我們覺得這樣的付出是值得的。

知識經濟中的學、用、創新

我個人認為,資訊流傳如此迅速,學習的方式已經不應該像過去一樣,一路唸到碩士、博士,證明自己學問夠廣博、專業夠厲害,再去找個可以做一輩子的工作。學習知識和使用知識,應該是不斷地交錯發生、起交互作用。而創新,很多時候是從這些交錯之間油然而生。

產學合作的推動工作,應多方引進新思維、新作法,才能突破傳統,鼓勵創新文化。如果產官學各占山頭,各據本位,站在管理者的角度,不思考如何加強縱向與橫向的溝通協調,而想藉由設立獎懲辦法和關鍵指標來控管績效,則結果往往流於形式,效果不彰、弊端叢生,若因此增加多項防弊措施,則又成為因噎廢食之舉,反而阻礙進步。

產業持續進步,尤其資訊科技的日新月異,帶動各項產業,成為各領域進步的幕後推手。學界的教學和研究,也因為資訊科技的進步,而產生許多的變革。在先進國家不斷竭盡心思研擬改進教學方法、鼓吹跨領域研究、促進產學互動的同時,台灣的學界實不應故步自封,陷在以世界大學排名為奮鬥目標的窠臼中,造成產學脫節的局面。

我們最近看到許多民間團體的線上課程、黑客松、產學實習、網路社群、共學團體等新作法,都是學校當局能夠借重的寶貴資源。而校方在產學合作上,更應該在產官學之間積極扮演領導、連繫、協調者等角色,而非一昧承奉和執行政府當局的意旨;我們應該讓大學回歸其原有的多元化的角色,以及發揚自由的學術風氣,才能在不受傳統或主流框架侷限的環境中,培養出社會所需,以及能夠引領社會的形形色色的人才。

產業、政治上的領導者,亦復如是,才能突破傳統、開創未來。

100字的個人簡介

應刊物的要求,提供約100字的個人簡介。

洪士灝,任教於台大資訊系,密西根大學電腦博士,台大電機學士,曾任昇陽電腦研發工程師,喜愛研究各類電腦系統效能、應用、安全,關心教育、產業和社會之永續發展,平日藉由閱讀和撰寫網路文章來吸收網民智慧、澄清個人思緒。

2015年3月30日 星期一

學界與創業者應該超越政府、教育政府

這篇「黃耀文:政府若真心挺創業,請考慮公布審案評審名單吧!」(http://punnode.com/archives/29451)講的是一個台灣產官學(產業界、政治界、學術界)長久以來很令人悲哀、糾結難解的大問題。

產業希望政府補助,官員不願落人口實,請學者專家來審查,怕廠商去影響學者,只好隱匿評審名單;學者光靠一張嘴,不需負成敗之責,官員有業績壓力,往往先跟業者談好,滿足上級要的關鍵指標;業者為了拿補助款,只好在學者前面低聲下氣,積極配合官員,提供能讓長官滿足的業績。

這樣的循環,久了之後會如何?兩極化。

A類、需要錢的業者,花很多時間製作文件、運作人脈、練厚臉皮,實踐厚黑學。
B類、有志氣的業者,不願低聲下氣,或是不想拿政府補助款。
A類、求安穩的官員,奉長官指示,找業者要資料,找學者審案,自己沒意見。
B類、想做事的官員,有自己的意見,但很難做事。
A類、人脈佳的學者,擅於察言觀色,什麼案子都可以快速審查、給制式評論。
B類、好老實的學者,不想當審查委員,或是不受長官歡迎。

如果由缺乏專業的政府高層和不思進取的財團在主導產業,那主流當道的就是A類的人了,這是過去這二十年來最大的問題,學者充其量是陪襯性質的。但十多年前開始的高教評鑑,也讓許多學者致力於論文寫作,與產業脫節 -- 因為要按照這樣的評鑑制度玩,等於是自廢武功,所以很多從國外業界返國任教的朋友,後來離開了教職。

如今產業和學術被越搞越虛,在民怨之前,政治人物不得不開始喊新創。可是這些喊說要鼓勵新創的、申請新創補助的、審查新創案件的,有多少是換湯不換藥的呢?

這是文化的問題,但冰凍三尺,也不能寄望立即解決。如今民間和學校新創的風氣已經成氣候,需要的是正確、優質的投資概念,鼓勵有價值的創新,政府如果在沒有準備好之前冒然加入,反而會攪亂行情,甚至造成一窩蜂包裝精美、卻無實質內涵的新創公司來投案,反而棘手。

我3/19在科技部的場子裡放炮,說政府如果找不到對的人和對的方式來審查, 那最好還是不要好大喜功,不要一下子拿一大堆錢出來搞大規模的新創。不然錢沒有到該被贊助的團隊身上,或者被平均稀釋掉,可能就把行情搞爛了,不然就是要求新創團隊產出一大堆沒用的專利,或是在技轉上作帳,反而扯後腿,讓劣幣驅逐良幣。政府該做的是:(1) 贊助那些需要長期耕耘的核心技術研發和創新,這個需要睿智的眼光來做;至於短期的投資,則是 (2) 鼓勵大資本家拿錢出來投資新創事業,他們為了賺錢,自然會找真正的專家來諮商。
(https://www.facebook.com/shihhaohung/posts/894462753929547)

現在民間領導人物該做的,是去思考如何超越政府,然後教導政府。不要寄望政府能夠一下子做太多事,尤其是「新創」這件事,在政府自己改革自己之前,更不用想太多。學界也不能倚賴政府和校方,要靠自己來創新,要借重民間業界的力量。業界想培養人才、鼓勵新創,可以多找學界裡面對的人合作、直接贊助與產學、新創相關的教授和學生。

2015年3月28日 星期六

梵蒂岡之旅

梵蒂岡的古蹟和名畫。這次只用iPhone,沒帶單眼,連微單眼都懶得帶出國,逛得輕鬆比較重要。




知非即捨

早上醒來,腦海裡第一個出現的有意義的文字是:【知非即捨】。

知非即捨太重要了,但我年輕時不知道。這裡有個故事,有興趣的自行參考:http://www.sfzt.org/forums/forums/6/topics/2435

我們常常納悶,這件事不應如此,那個人的想法錯誤,怎麼他明明知道,還是死性不改?因為【知非】,但沒有【即捨】。

我們批判這個,評論那個,其實為的就是知非。但知非之後,能否即捨?做不到的話,我們可能就離【道】就越來越遠。

這些【非】(不善的思維、不佳的行為、不究極的道理),如果不捨棄(把它移出核心思想、核心價值、日常習慣中),持續會受到影響,甚至影響還會擴大,因為非會吸引非,不斷累積,久了之後就更難捨難棄了。

這其實就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的意思。這個都做不到,就不要大言不慚引用甚麼【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理性的批判,是知非的過程,是重要的。有些人看了,說「這的確不好,但也無可奈何 」,雖然無法「 即捨」,但至少還能夠「 知非」。有些網友的回應,直接跳到「本來無一物」的境界,也不知道是灑脫還是頹廢,是真懂還是假懂,則讓我無言以對。

話說,要【知非】很容易嗎?難。我們從小被灌輸了多少【似是而非】的想法,讓我們有時以為自己是非分明,但其實是顛倒是非。

要明辨是非,不能只是光接收知識,還要能自己想清楚,所以【獨立思考】很重要。不會獨立思考的人,沒甚麼資格談論真正的是非,即便言談舉止中規中矩,也只是道貌岸然而已。

我每天都藉由寫作來知非,希望透過分享,讓朋友們來批評指教,這樣進步會快一點。

持續知非即捨,會慢慢變得【純真善良】(核心思維的純真、行為動機的善良,但並非愚昧無知、易受人欺),此時才有機會找到自性,才有資格談「本來無一物」。

2015年3月27日 星期五

系統研究的高階人才

昨晚談系統研究,看到清大鍾葉青​教授留言說,同一個問題,受過訓練的碩二學生能在5分鐘就解決問題,而碩一生花了一星期仍無解。

我們常感嘆,訓練學生做系統研究很不容易,教授本身要做好系統研究更不容易。尤其是在台灣,以前業界的層次不高,訓練出厲害的學生,到業界無用武之地,而學界只重視論文產出,做系統實務研究的教授紛紛離去。現在談行動運算、物聯網、大數據,系統要能上網、虛擬化、異質多核心、高效率,早已不是過去的吳下阿蒙,能夠擔綱system architect的人才有限。

丁俊宏​去年才從鍾教授門下畢業,拿到博士。同時他帶領開創的VMFive (vmfive.com),是國內少數硬底子做系統(虛擬化技術、系統架構、效能優化)的新創公司,創業初期找不到足夠的人才,現在鴻圖大展,我想搶著進去這家公司的人應該變多了。

我常跟學生說,做系統的人,知識淵博、經驗豐富,只是第一階段的要求;會活用知識、創新系統設計,才能進到第二階段。念研究所,為的是進到第二階段,尤其是念博士的人。

因為以前國內業界喜歡做快老二,工程師學東西很快,也很有經驗,但是不重視創新,所以很多人停留在第一階段,因此他們勞動力的價值無法和產品的營收脫鉤,所以整天忙於解決眼前迫切的問題,雖然經驗豐富,但是與第二階段和創新無緣。

業界中有些停留在第一階段,卻自侍經驗豐富的人,談起技術時口若懸河、引經據典,但皆是人云亦云、陷在自我的窠臼中而不自知。我最怕遇到這種人,尤其是那些只剩一張嘴的高階主管(我的臉友應該都不是,他們通常不上臉書)。

很可笑的是,有時業者找我去諮商與系統創新相關的問題,如果我兩三下就指出問題的核心,用他們聽得懂的簡單邏輯直接了當告訴他們有效的解決之道,他們聽了還滿腹狐疑,好像非得要我在白板上寫一大堆他們看不懂的術語和理論式子,才會覺得非常有道理。

這些年,我們聽了很多停在第一階段的學生和工程師報論文和講解技術,很少能夠講清楚的,多半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端出一堆術語矇混過去,長官如果不明察深究,還以為他們很厲害;我有時多問幾句,他們就露餡了,開始不知所云,好比鬼打牆。為了顧全對方的指導教授或上司的面子,我還得想辦法給他們台階下。

我想可能大多數人比較想要聽江湖郎中賣藥,而且願意花大錢去買所謂的祕方;或者是願意聽到一大堆不懂的專有名詞,買一堆補藥回去慢慢熬煮;我們不危言聳聽,不裝神弄鬼,被認為是遜咖,對症下藥把問題解決,對方反而覺得沒甚麼了不起,甚至連諮商費都不提了。

我想台灣不尊重專業的現象很普遍,比國外嚴重許多。大多數人,沒能力區辨,就選擇忽視專業。我沒有看不起第一階段的人,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專業很重要,只是說創新研發的工作,需要第二階段的人來做,但是在第一階段的人,怎麼知道第二階段呢?如果當老闆的,只看行情、論件計酬,而我們的前輩們也沒有尊重自己的專業,坐視行情被越做越低,那就很難談技術創新了。

所以我近年來,寧可幫我覺得有趣的公司諮商,或是幫朋友解決我感興趣的問題,因為行情實在低到可憐,乾脆無視。有些大公司只想要好的畢業生,或是找學生去做案子,我問他們是否願意提高行情,支持我們長期的耕耘,如果沒有意願就算了,我們寧可去支持新創公司和自主開發技術,等哪天你有需要時再把賣技術給你。

講到行情,政府、法人、學校也應該好好檢討。我們三月初舉辦的HSA Tutorial Day,拿到業界的贊助款,事先跟贊助單位說我們會給每位上台講課的研究生一小時3000元的演講費,就是想明白告訴學生他們專業的價值。如果是政府的補助款的話,無論專業難易,規定教授一小時一千多元的演講費、學生一小時一百多元的工讀金,形同政府帶頭作不尊重專業的事。

如果我要開公司的話,會注重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好的Technical Sales人才,可以把技術和產品的價值展現出去。第二件事就是要尊重專業,即便公司還沒賺錢,也要給夠高的待遇。第三件事,就是要注重公司的技術創新研發,累積信譽。講這些,或許有不少人聽到會笑我不切實際,所以目前國內這樣的公司不多,但希望在不久的未來會有這樣的環境和機會。

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系統研究的入門方法

延續昨晚關於「系統」的那篇(https://www.facebook.com/shihhaohung/posts/897340240308465?fref=nf)。我剛剛對一位新生解釋系統是什麼,然後說:

你一定會問「我不大懂系統,能夠做系統的研究嗎?」,這是FAQ (新生笑了一笑),我自問自答好了。

你們大部分考上研究所的新生,系統的底子都不夠,很多連碰都不敢碰,所以來找我的,很多是沒底子但是有興趣,不然就是熱門的教授都收滿學生了,不得已才來找我 :)

沒有底子怎麼辦?首先,是充實對於系統的知識。你分不清楚Arduino, Raspberry Pi, TK1嗎?不知道OpenMP, MPI, CUDA, OpenCL, MapReduce有什麼不同?不知道能分析100MB和能分析100TB的系統差別在哪裡?沒關係,我們可以給你很多資料去看,看了之後就知道了,至少你不會再被說是見識淺薄和瞎子摸象。但這個得要靠你自己花時間讀資料,日後還要不斷學習,才會跟得上新系統的發展趨勢。

其次,是分析系統效能的方法論、工具的使用、經驗的累積,這個就是我們實驗室的強項和可以大幅幫你的部分。這個部分,除非你天賦異秉,否則沒有一個好環境和無人帶領,要自學是很難的。台灣的工程師,只有少數靠著聰明和毅力,才能在這方面達到「出師」的水準;大部分沒有待過業界的教授,有一堆知識,能夠教你知識,能夠教你道理,但沒有辦法教你這部份。

但即便我們願意教你,也得要你願意花時間去實作才行。如果你願意花時間學的話,就來吧。沒基礎的,第一年先打基礎,想辦法提出好的研究題目和計畫。「提出好的研究題目和計畫」是一個很重要的訓練,也是驗證你基礎夠不夠的里程碑,所以不要叫我給你題目和告訴你怎麼做。接下來才是訓練你們的解決複雜問題的能力,那就是真正能夠提昇你工作能力的時候,但我只有基本門檻,你越努力,成長的速度越快,修行在個人。

至於論文嘛,坦白說,碩士班只有兩年,我只能要求你把基礎打好,提出好題目,實作和驗證解決方案,除非你想多念一年半載,否則我不會嚴格要求你們的論文水準,所以我不跟你們談論文投稿的事,雖然之前你們學長姊大部分的碩士論文,我們花時間改寫之後都可以發表,但發表學術論文是教育部和學校給老師的壓力,我覺得沒有理由加諸在你們碩士班學生身上,我們又不是做理論的,實作出有份量的東西擺在眼前,口試委員不是死腦筋,不一定要用投稿來證明些什麼。

我們實驗室畢業的學生,有大學部念財經系、植物系、數學系的學生,你能考上研究所就代表你夠聰明,不用太擔心你的能力,要確定的是你的興趣和決心。不過,我沒有保證你兩年一定會畢業。

2015年3月25日 星期三

系統是什麼?

系統是什麼?

系統是那個見識淺薄的你,從它外面看它的時候,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同瞎子摸象時以為自己全部都知道的東西;系統也是那個一竅不通的你,進到它裡面想看得更清楚的時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會舉一反三,更不知其錯綜複雜,只會三腳貓的招數所理解不了還越搞越迷糊的東西。

那一個懂系統的人又如何?

看過駭客任務(The Matrix)嗎? 死後復活的Neo可以在Matrix裡面做到一般人做不到的事情。懂系統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要搞懂它時得辛苦一點,但不需要先死一次。

常常有新生找我時劈頭就問,甚麼是系統研究? 回家時我想到以上的說法,日後姑且用之。

學生大都不知道,真實世界的系統,很多比這些課本上的系統還複雜許多。不過,有時候我們太過強調於解釋課本上的原理和解法,以至於學生學的時候頭昏腦脹,學完的時候不知道要怎麼用。

我當年學電磁學、電路學、邏輯設計,也是這樣。課本一直在講原理和數學,例如電磁場的Laplace Equation,複雜的LRC電路的聯立方程式計算,邏輯式的簡化和邏輯閘個數的最小化,這些繁瑣的原理,如果死板的教,對於完全沒碰過的學生來說,很難學到裡面去。為了成績而去學,學了之後也是沒甚麼用。電機系的必修課太多,是個大問題。

近年的工程教育的作法,有個主張是所謂的【cornerstone courses】(基石課程),希望引起剛進到大學的學生對於科系中重要專業的興趣。對於複雜的系統,或許先教他們如何從外面各個角度去看它、用它,之後再帶學生進到系統中,告訴他其中的原理。

狂狷者的狂想曲

睡前講個狂想曲 :)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今天陪在做創投的老同學看了一家在美國做雲端資安技術與服務的公司的簡報。當年在 SUN做的東西,一個一個都派上用場,除了常見的網路應用、資料庫服務之外,包括密碼加速器(crypto accelerator)和網路專機(network appliances)的技術也有,這些一般人覺得莫測高深的投影片中抽象描述的複雜系統,在我眼前如同實體般清晰的存在。簡直不可置信地,我竟然可以不假思索,就知道這家公司的關鍵技術、技術研發狀況、獲利模式、夥伴聯盟策略等等,簡直可以去當這家公司的技術長(CTO)... 不過我怎麼還窩在學校裡面帶童子軍?

其實有被國外公司的朋友詢問過幾次,但我還是比較想在學校培養人才,提升國內技術水準,希望有朝一日,台灣有多一些像樣的本土公司,或是創業機會成熟,能夠激起我想在這個出生地當 CTO的衝動。有足夠的人才和資金,這樣的技術台灣怎麼會做不出來? 無論那一天何時才會到來,我在這裡,研究我有興趣的資訊科技與人文教育,從晶片設計到雲端大數據,從數位教育到社會評論,繼續學習和整合,不亦悅乎?

台灣學術界的「大躍進」

台灣近十多年來的高等教育評鑑,特別注意大學的世界排名。為了要衝高世界排名,學校研究了各個排名系統的遊戲規則,研究後不難發現,衝高世界排名最有效率的方法(效率的意思是,花最少的錢,前進最多的排名),就是多多發表論文。因此,鼓勵教授發表論文,原是權宜之計,希望先將排名衝高,吸引更好的師生來創造更好的校園環境,才是實質的目的。

發表優質論文並非易事,需要有高素質的人來做研究和一流的研究環境。但若以管理面來看,發表論文的成本,大約是研究人員的薪水,加上研究設備及學校管理的這個費用,還有論文發表的費用。如果將「如何提高論文產出」作為管理的議題,假設我們是教育部,該如何進行?

首先,我們進行SWOT分析。台灣的大學,在人事成本(教授、研究生的薪資)上比世界先進國家低好幾倍,因此這就成為台灣與其他國家競爭的最大優勢(Strength),我們只要花點錢給獎勵,師生就會努力作研究。但研究環境比不上先進國家,也不是短期內就能夠建構起來的,算是弱點(Weakness),那多做些不用高級設備的論文就好。而機會(Opportunity)就來自於台灣人民普遍重視學位,如果增加原有大學的錄取名額,或是將學院、專科改制大學,增加新學校、新系所,就可以有更多的人力來提高論文產出。潛在的危機(Treat)是產出一大堆沒有用的論文,所以必須有所限制,一定要SCI或SSCI旗下的期刊才行;另一個潛在的危機,是大家不去做產學,但那是經濟部要擔心的問題。

大家對這個SWOT分析有意見嗎?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執行面上處處是問題。

第一,政府所提供的研究經費,並沒有非常的龐大。表面上五年五百億看似很大的經費,其實分配到每個學校各系所每個教授手上(如果有被分配到的話),充其量不過是一百萬元的研究經費,要如何與國際競爭呢?一百萬元一年的研究經費,在國外連雇用一位博士研究生都不夠,更何況這樣的經費包括設備費、出國差旅費等,根本沒有讓教授把錢放到自己的口袋。而拿到這樣的經費的大學,等於是簽了賣身契,必須設法衝高排名,以配合政府演出。對教授來說,他的薪水並沒有增加,但是多了生產論文的壓力。

第二,五年五百億的作法,產生了大學之間的排名競爭和資源爭奪戰。原本是「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但每年只有一百億,政府要看各大學的業績來給下一年的錢,於是各大學為了爭取經費,開始自我吹噓自己排名有多高。同理,各系所為了成為學校可以拿出去邀功的「亮點」,開始拉拔那些明星教授。可是這些政府和學校的主管,有能力、有時間去分辨這些亮點的真偽嗎?把台大提出的計畫,拿給清、交、成組成的委員會去審查,如果你是審查委員,要當黑臉還是白臉?當黑臉的話,以後你提的計畫還想通過嗎?把台灣這個原本還算善良的學術生態,變成有來有往的「江湖」,這等於是「二桃殺三士」,因為有些人看不下去,根本就不進來玩了。

第三,在管理階層不斷的呼籲要提升排名、提升論文,甚至為此制定的評鑑、獎勵辦法的時候,有些系所或是教授,理所當然地將這些目標轉嫁到學生身上,成文或不成文地規定研究生畢業所需的論文點數。對此,聰明的教授和學生,也會做SWOT分析,自然想出了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找一些較容易刊登的、不需要長期研究的SCI/SSCI期刊,或者是不需要高貴的設備也可以與國際競爭的領域。這樣一來,就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生產出許多SCI/SSCI期刊論文,學生早點畢業,教授早點升等,學校排名向上,教育部也很開心,但這些期刊論文的品質如何呢?找個冷門題目做到世界第一的研究有沒有用?很少人關心,直到教育部長因為論文造假案下台,才廣為人所議論。

五十年多前的中國大陸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那個時候中國政府說要超英趕美號召全體民眾進行所謂的「大躍進」,試圖利用本土充裕勞動力和蓬勃的群眾熱情在工業和農業上「躍進」。台灣這十多年在高等教育上的作法和結果,是否有如五十多年前大躍進?

根據維基百科的說法:大躍進的後果使得這場運動最終難以為繼,鋼、鐵合格率低下,大量資源遭到浪費,勞動力的轉移帶來產業結構畸形和農業生產的不足,加之人民公社颳起「一平二調」的「共產風」,高指標引發的「浮誇風」,以及脫離實際的生產瞎指揮風,強迫命令風和幹部特殊化風「五風」和公共食堂的浪費,與貪污腐化、強征強搶強佔,導致無權勢的農民百姓大量死傷受害,最終釀成全國大飢荒的悲劇。

今天我們回頭來看,當初號召大學要去追求卓越、提昇排名的人,並非笨蛋,或許也有很好的理念,但是在執行面上完全沒有考量到人性面、各領域的差別,沒有足夠的人才來妥善執行,卻一意孤行,要所有的人都做同樣的事情,用同樣的標準去要求所有的人,而且在造成許多問題之後,包括嚴重的產學落差、學用落差在內,沒有即時檢討轉向。

平心而論,產學落差、學用落差,並非純然是大學評鑑排名、廣設大學的問題,政府和業界也得負擔起相當的責任。關於大學評鑑排名,若明白排名只是權宜之計,需大幅引進業界資源、招收國外優秀學生來實際提昇教學研究,才不會一直卡在衝排名的迷思。當年廣設大學,若台灣這些年的經濟蒸蒸日上,白領職缺大幅提高,或許是明智的作法。但我們今天不是放馬後砲,因為經濟上的問題早就浮現,但政府礙於民粹,未即時處理,以致於學位大幅貶值,學生失去學習意願。

近日,「泰晤士高等教育」所發表的2015全球聲譽最佳大學排行,台大不升反降。(參考http://opinion.cw.com.tw/blog/profile/266/article/2532)可見,某些權宜之計,只能讓我們攀升到某個境界,到了之後就該放棄,如同以筏渡河之後,自然捨筏而行,如果還緊抱著這些權宜之計,如何邁向更高的目標?我們系上許多教授都知道,自己還在二流的境界,而要往一流的目標前進,必須徹底改變體質,在根本上有新的作法,不然就只會停在這裡,被其他國家所超越。

看到這些過去發生的事情,我們應該要記取這些教訓,不管政府今天要推動什麼所謂追求卓越的政策,例如要國際化、要促進產學,請量力而為,不要好大喜功,不要只看指標,要充分體察、正確詮釋民意,而且必須隨時檢討修正。這些說得簡單,但做起來不易,所以要做一個好的政治家,不是只要長得帥、會背數字、會利益交換、會吃飯喝酒到處拜票就算了,要致力想出新方法才能端出真正好吃的牛肉。

什麼是新方法呢?

首先,政府和學校不要再存有父權式的想法,光是憑著一個教育部高教司,如何評鑑所有的大學?靠著成立不久的科技部產學司,如何廣泛審查所有的產學合作案?大學光靠記點制度,就要評鑑各個系所專業領域的教授、學生?五年五百億的教訓,已經說明了政府在規劃、分配經費上不僅缺乏專業,一昧追求績效指標的作法,還造成學校之間的對立、校方和教授的對立、教授之間的對立、教授和學生的對立。如果沒有能力,就不要貪多嚼不爛。學會分析實際狀況後對長官說「不」,才是負責任的表現。

能做到上述這點,我們所想出的新方法才會有意義。如果掌權、掌資源的人態度不變,新的制度會被扭曲,新的方法會失效,提出新方法的人會被檢討,何必呢?昨天有位幾年前被從國外延聘回來在某大學擔任所長的資深教授告訴我,他提出了一些改革的作法,某位系上大老聽到後聲淚俱下,說這樣一來系所排名一定會退步,果不其然,隔年就退步了兩名,然後他就被院長找去訓了一頓。不久之後他離開那所學校,再隔一年,作法還來不及被大老改回來,排名卻往前進了三名!

殊不知,要遂行長遠有利的改革,往往必須接受短期的陣痛,如果從事教育界這種百年樹人的工作,還採取短視近利的態度,那根本不配談什麼世界一流。

2015年3月3日 星期二

系友來信談在業界的學習

有位我不認識的系友來信,有感而發出一些心聲。他的感受,的確是我十年前回國教書所擔心的。近年來資訊產業的門檻逐年快速提昇,已非台灣傳統代工業「能動起來就好」的心態就能夠維持榮景的。在資訊業界,即便資質頗佳的系友,要維持鋒利,要持續自學,而自學時為了要有效率,可與學界多接觸。
我知道不少老師的教學研究與業界頗相關,略微打聽一下就可以知道。這些我認識的老師,大部分都很歡迎「業界來的用功的旁聽生」,朋友們有興趣的話,學習的機會是很多的。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樂教、樂學者(我不敢稱自己為老師),教學的場域不只在課堂上。
不過我想提醒大家,老師們平日很忙,找老師問問題時,把問題講清楚、預先做功課,是基本該有的禮貌。我收過一些訊息,劈頭就問一個很大的題目,例如:「老師,現在做什麼方面的研究,未來出路比較好?」「老師,我想學HSA,如何開始?」「老師,我想學Big Data,要看哪些書?」這些都是不大恰當,簡直就像是考申論題,除非我沒事做,否則我是不回應的。
以下是我和系友的往返訊息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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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您好:
很不好意思,在這裡寫信給您。除了叨擾之外,也要向您道歉。
敝人曾是台大資工所的學生,當時入學之初有曾經到老師的實驗室拜訪,可惜年少無知,不知老師的方向和重視實作的特性。
直到這幾年工作了一陣子,方知老師用心良苦與實事求是之精神,在此向您致歉。
最近常看老師之部落格,很喜歡老師您分享的一些觀點和看法。在台灣教育與科技業猶如暮鼓晨鐘,發人省思。
前陣子工作上漸漸感到異質運算架構與多核程式設計之重要性。學生我在IC設計產業,常常感受到台灣產業普遍只求”能動起來就好”,卻鮮少有人能追根究柢的改善研究系統效能。
最近開始自學HSA,也打算到清大鐘葉青老師那旁聽,希望您能在blog上分享更多HSA訊息。
我常常想,台大資工系是否有些老師願意把課程開到周六,這樣可以造福很多有心回到學校取經的人。畢竟像我這樣工作一陣子後感到不足需要協助的人我想應該還蠻多的。
同時也希望您能繼續提供更多寶貴的建言,讓台灣的學術與科技業走向務本求實之道。
謝謝您~
敬祝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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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回信晚了,我上週在國外,不大方便。同時也謝謝你的來信。
我想,課開在週六,對於在校的學生,會有些問題,而且業界旁聽的學生,未必能堅持到底,因此大部分老師還是以在校學生為主,選擇在週間開課。除非校外人士有足夠的需求,願意額外提供鐘點費,才有可能讓老師們在週六開課,但收費尚在其次,因為老師平日已經很忙了,在週末也需要休息。
但是,應該還有其他方法。例如短期課程、暑期課程等方式。剛好我們這週五(3/6)在台大舉辦一個HSA Tutorial Day的活動(http://pas.csie.ntu.edu.tw/hsa-tutorial-day/),鼓勵一群熱血的研究生將他們學到的東西,透過這個活動和業界的支持,回饋給社會中有心學習這個HSA新技術的朋友們。
不過,出乎我意料之外,這活動沒什麼宣傳,在228週末短短三天已報名額滿,不過我們規劃將會釋出演講的錄影,或是之後再舉辦類似活動,分享給更多的人。
很多人總是在喊「競爭力不夠」-- 業界說學生不會這個基本功,學界說業界工程 師不會做前瞻研究,互相責怪,也彼此卸責。如果搞清楚國家的長遠的未來,不在於今年的學術排名,也不在於今年公司賺多少錢,更不在於房價被炒多高,而在於【台灣人有沒有競爭力】這件事。我們說,學生要學新東西,工程師也要學新東西,基本功和前瞻研究都要做,大家要多合作才會做得好。
另外,我希望您也可以把學習的企圖心,以及學校的課程,告訴貴公司長官或是內訓部門,讓他們研擬是否可在貴公司做內部訓練課程,或是支持類似活動,幫助更多業界朋友來學習。
謝謝!
士灝

2015年3月2日 星期一

科技的民主化(Democratizing Technologies)

科技的民主化(Democratizing Technologies)

什麼樣的社會資源(例如資訊基礎建設)該被歸類為基本人權,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當社會越進步,越傾向於對弱勢者提供更多的基本權益。今天(2/28)剛好是「和平」紀念日,除了檢視歷史和吸取歷史的教訓之外,或許該展望未來,看看如何保障人權。

這則新聞(http://m.ltn.com.tw/news/world/paper/858691 )談到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宣佈將落實「網路中立性」(Net Neutrality),將寬頻服務定位為公用事業,禁止寬頻業者將網路流量速度依收費不同分為慢車道與快車道,藉此確保所有網路使用者都能獲得公平待遇。國內的政界和商界,何時才能有這樣的氣度?

網路只是資訊基礎建設的一例,還有很多其他的、更高階的資訊服務也將逐漸成為公共資源,例如Open Data。資料,是新世代的油礦,自然應當由全民分享。智慧城市(Smart City)談的是城市的公共資訊建設,也應該合理照顧到所有居民的基本需求。其中,當然有成本的考量,有利益的衝突。是科技、經濟、政治的議題。

「民主」並非是廉價的,有時民主是無價的。有人說,無價的,最貴 :)

這兩天參加科技部團隊,與義大利國家研究委員會(CNR, http://www.cnr.it/sitocnr/home.html)進行雙向交流,討論Smart City和Big Data,看到義大利這個國家,雖然表面上沒有很風光的資通訊科技(ICT)產業,但是對於資通訊科技的研究和應用仍是非常精實。當我提到現在被例如Google/Apple等大公司所宰制的資訊生態系,並非是一個公平合理、符合社會正義的狀況時,引起些許的共鳴。

在羅馬這個有兩千七百多年的古老城市裡,談論Smart City這個議題,格外有趣。義大利人大概不會很急著在羅馬各處裝上免費的無線網路,用以號稱智慧城市。他們比較希望探討的,是Smart的本質,是資通訊科技能夠為人性帶來什麼樣的燦爛火花,而不是以粗枝大葉式的科技裝飾,玷污這個他們引以為傲的偉大城市。他們大談「巨量資料的民主化」(Democratizing Big Data),提出「Big Data Analytic as a Service」的概念,希望巨量資料能夠盡可能被所有人民共享和使用。

我不確定台灣人心目中的Smart City是什麼?遠雄這些年建了一堆號稱「雲端智慧住宅」,賣得好像還不錯... 槓上遠雄的柯P市長,不知道對於智慧城市的想法又是什麼?我們在這個議題上,或許不應該老是參考美國日本的高科技城市,除非滿腦袋就是想靠科技賺錢;也不該只是花大錢買看得到的硬體設備,那樣的老狗是變不出新把戲的。

在我的想法裡,智慧城市該有的以及所需要的,也是智慧學校、智慧家庭等該有的以及所需要的,是能夠讓人群更有效分享和創造知識、更關心社會福祉、更積極杜絕弊端的軟硬體與制度。這絕對不是只做硬體建設的思維就能夠達成,也不是單單靠著科技就能做到,必須先有好的理念和支持理念的人群。

我想智慧城市的目標,應該是提昇居民的福祉,而不是讓居民們成天滑著手中的智慧裝置,透過所謂的智慧網路,收到一堆無意義、麻醉人心的訊息,讓周邊無所不在的高科技設備監控、影響,進而告訴我們該如何慵懶或貪婪地過生活。簡單來說,智慧城市,不該像充滿智慧卻「大智若愚」的傻瓜相機般,摧毀許多攝影愛好者的樂趣... 雖然我想這種事免不了會發生,但如果取代既有事物的,並沒有對人們提供更高的意義,那就是種遺憾。

訂了一個大標題,科技的民主化,哪裡是三言兩語能談完的,尤其是在實務上,更是需要凝聚共識、集思廣益。我在交流會上演講「運用巨量資料開發無所不在、安全智慧的行動應用」(Developing Smart, Pervasive and Secure Applications with Big Data in Mind),談到業界所蒐集的巨量資料中,絕大部份(75%)來自於個人的資料,但這些資料的運用,以及獲得的商業利益,只有極少部份嘉惠提供資料的個人,這是非常不公平的生態,因此主張要讓個人有辦法控制與運用其個人資料。

如何做到這些?在技術上,我的實驗室學生們這些年利用自由軟體(Open Source Software)和開放標準(Open Standard),包括Linux、Android、HTML5、OpenCL等,研究如何開發我們理想中的智慧應用的框架(framework)和基礎建設(infrastructure)。我理想中的智慧應用,應該是:

  1. 隨時隨處可用(pervasive ):無論是在手機、個人電腦、雲端都可以運行;
  2. 重視個人隱私(privacy):將資料分級,沒有必要、沒有使用者首肯,不應該讓敏感的個人資料洩漏給他人;
  3. 強化資訊安全(security):提供互信的機制,監控和預防程式或系統上的細密問題;
  4. 個人資料分析(data analytic):使個人能夠有效、即時對個人所蒐集的資料進行分析;
  5. 高成本效能比(performance):最好是又快又不需花什麼錢;
  6. 可攜的開發方法與開發工具。

這些東西,像Google和Apple這類大公司不知道怎麼做嗎?不是,但很遺憾地,大公司在迫不及待想得到我們的個人資料的情況下,他們怎麼會主動來支持這些作法呢?唯有大家無私的奉獻,才有辦法朝「巨量資料的民主化」邁進。

有朋友問我,搞這個賺得了錢嗎?我說,很難賺,因為你站在有錢的大公司的另一邊,而且政府不見得站在你那邊。但,如果你相信「民主」「自由」「人權」是重要的普世價值的話,或許賺錢不是最重要的事。

由於歐洲當前普遍對於個資的保護,遠較其他地區更為重視,緊接在我的演講之後,Dino Predreshci資深教授,即在他的演講中多次談到我們在個資保護上有共同的觀點以及同樣希望以去中心化的方式去讓個人能夠進行資料分析。Predreshci教授的演講題目是Big Data and Privacy - It's Time for a New Deal on Personal Data。他認為巨量資料已經改變人類的社會行為,而且有史以來從來沒有像巨量資料這樣大規模的改變,但巨量資料的運用,應該要對人類的共同福祉有所貢獻才好。

例如聯合國(UN)推動資料革命(Data Revolution),強調大家應該重新思考如何運用個人資料,這是需要長期持續的發展的議題。Fosca Giannotti博士談到歐洲有個大型的研究案Euro Lab on Big Data Analytics and Social Ming(http://www.sobigdata.eu/),即致力再這方面的研究。將社群探勘(Social Mining)看成是新的「社會顯微鏡」(Social Microscope),而巨量資料可說是新世代的石油般重要的資源。例如在法國,他們追蹤兩千三百萬台手機訊號資訊,觀察其國內各地區人口的平均身心健康狀況。

這類學術界的研究分析結果,或許對於促進人民福祉和預防犯罪,有很大的助益,但是再現階段,誰是巨量資料分析技術的主要受惠者呢?不恰當的資源蒐集和分析,反而會造成種種嚴重的問題。例如美國國安局的PRISM計畫,從網路上監控與蒐集許多資料,手法和目標都值得商榷,美國政府這樣的集中式管理和運用監控得來的個人資料,引發許多國家和個人的批判。因此他認為,如何利用匿名化技術把敏感個人資料消除,同時還能讓data mining產生有用的結果,是很重要的研究議題。

隨後演講的中央研究院資訊所楊得年副教授和CNR的Giuseppe Manco博士恰巧研究的,都是社群網路的影響力。如果能夠知道社群網路上哪些人影響力較大,也就是所謂的網路意見領袖,然後透過這些意見領袖,去影響更多的人群,就可以四兩撥千斤地將意見傳播出去。新興的社群廣告(Social Advertisement),已不再專注於傳統媒體明星,而是從社群網路中尋找有影響力的人出來,獲得廠商的好處,成為廣告的一部份。只要你能證明你的影響力,麥當勞給免費漢堡、 Sony給相機試用。

最近國內的政治人物亟欲拉攏的「婉君」(網軍),其實並不存在。套句柯市長每天都會讀的金剛經的話語模式:「婉君,非婉君,是名婉君」。網路意見領袖,可能一天到晚在變動,可能在不同領域、不同議題上,有截然不同的意見領袖,如此捉摸不定,有巨量資料在手的人花許多時間都不見得能找出來,資訊能力不足的話,根本不要妄想能一手掌握婉君。

社群廣告,代表的是傳統媒體的崩解,或者說是「媒體的民主化」。每個人可以選擇,在某方面做選擇的時候,要聽特定意見領袖的話,不必讓明星告訴我,感冒該吃甚麼要,也不必讓歌星告訴我,哪一家的手機最好用。但社群廣告的崛起,也考驗著意見領袖的言行,以及人民的智慧。聰明的人們,會希望我們的社群,被社群廣告給污染,甚至操弄嗎?一旦察覺到意見領袖被收買,可能不會願意再聽他的話,這是我為何說不要妄想能一手掌握婉君。

這篇在228發表時,本來的篇幅沒這麼長,但翟本喬​學長看到了,叫我多寫一些,所以我加了一些文字把意思表達更完整。翟​學長可說是當今國內科技界,由社群網路崛起的重要意見領袖,近來幫總統和行政院長官們上課。寫東西給他看,也算是上述「影響最大化」(influence maximization)的作法,或許哪天他可以影響到一些高層人士。

有人說,翻開人類的歷史,絕大部分是由大大小小的鬥爭和戰役所構成的戰爭史。戰爭,是為了獲得權力,或是反抗霸權,而科技工藝的盛衰,影響每個時代的權力結構以及戰爭的結果。最近膾炙人口、資訊人必看的電影「模擬遊戲」(The Imitation Games),拍出了「資訊理論之父」Alan Turing,藉由破解德軍Enigma密碼機所獲得的資訊,提早結束二次世界大戰的貢獻。但我們不妨想想,要是Turing身在德國,為德軍所用,破解同盟軍的密碼,那世界又會如何?

科技的本身是中性的,但使用者會有其自身的立場和目的,要避免科技被掌握於少數人手中,要被免被用於壓迫人,應該實現科技的民主化,無論是資料、資訊處理工具(電腦)、資訊傳播管道(媒體、網路),賦與和保障人民基本、必要的科技人權,是國家該慎思明辨的課題。

2015年3月1日 星期日

拆銅像也對,不拆也沒錯?

這幾天在羅馬看了太多歷史古蹟,住在裡面的人,即便不是文青,看著觀光客蜂湧而至,靠這些祖先遺產就可以大發觀光財,大概不會想把不喜歡的古蹟拆掉。
不過據說,到了其他義大利的城市,想法可能大不一致。他們說,每個城市有自己的文化,可能從幾千年前開始,城市之間就在明爭暗鬥,甚至武力相向了數百年,當然會致力於保存城市中獨特的文化這個國家。所以,這幾天吃的義大利菜,差異甚大。
我想,反思台灣,我們不必把所有人事物都放在同一個天平上去評斷是非善惡,也不必堅持要用個人的價值觀做為框架去接納其他人事物。這是我個人相當重視的「多元化」的基本修養之一。
台南如何,未必台北就得如何,有必要分誰對誰錯嗎?可以參考,但不必執著於分別兩人的對錯。雖然作法不同,兩個人可能都是對的,也可能都是錯的。
會覺得「兩人都對」這件事很奇怪嗎?覺得奇怪的話,或許可以想想為什麼很多人會被教育成「一元化」「單向思考」「人云亦云」「找找標準答案在哪裡」,尤其是一些考高分的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