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效能應用與安全研究室 Performance, Applications and Security Lab


我們的研究範圍很廣,從嵌入式系統、手機應用、一直到雲端計算、商務應用、資訊安全都有做。
我們的合作研究夥伴很多,包括聯發科、IBM、中研院、資策會,還有和台大、清大、交大的教授合組研發團隊
,包括高階應用處理器架構研究、虛擬化技術、異質計算、系統軟體等重要技術的研究與創新,我們很關切台灣人才與產業的未來。

2016年5月13日 星期五

如何深耕軟體工業基礎技術?

昨天(5/12)被邀請去參加「行政院工業基礎技術第二期次產業投入與深耕項目產官學共識會議-軟體領域」,聽了第一期的執行成果報告,在座的產學人士,包括我在內,都給了一些意見,因為官方希望知道第二期要做些什麼。

在講我的意見之前,先談談第一期的執行面。被派來呈現第一期的成果代表團隊有三個,我特別欣賞中山大學黃英哲教授團隊的報告,他說他早在12年前就開始做軟硬體整合的技術,有與業界合作的產學計畫,也有受科技部補助的前瞻研究計畫,當然我在多個教育部教改計畫中也見到黃教授的貢獻。

我欣賞黃教授的成果,不是因為他報告中所呈現的KPI,而是因為我這些年看過多次他團隊所呈現出來的內容,挑戰困難的實作問題,堅定的態度始終如一,不隨波逐流。因此長久深耕而能累積豐富深刻的技術,進而衍生產學計畫、技轉、專利、論文等等,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毫不意外。

然而,黃教授也誠實地說,他這12年來深耕軟硬體整合技術,最辛苦的就是做第一期深耕計畫的這四年,因為每隔三個月科技部就要研究團隊填表格提供成果報告,而成果報告表格的項目一大堆,衍生產學計畫、技術轉移、專利申請、論文發表、培育人才、開發課程、辦理推廣活動、邀請業師授課、赴業界演講等等。如果績效不彰,可能就刪減預算,甚至停止計畫。所以光是忙著應付這些關鍵績效指標(KPI),就忙得不可開交。光是這兩週,我就見過他來台北兩次做這個計畫的成果報告。

我發言說我深感認同,因為我們也深為KPI所苦,而且這些年來用數字管理,已經早造成了許多嚴重的問題,應該要換個方式來評鑑執行成效,尤其是這個所謂的深耕工業基礎計畫,如果目的真的是為了好好發展那些「在國際上趨成熟,但台灣過去因產業文化,且未能在短時間看到經濟效益,以致於產業尚未投入深根之技術」(請參考下圖),就應該不是這樣的做法。



這個工業基礎技術發展方案,用「三高一廣」來描述其願景,在三年多前一開始的時候只有幾項質性的KPI,但一路執行下來,為了滿足計畫審查委員和立法院的質詢,不斷加入新的KPI,希望參與的研究團隊能夠提出強而有力的實質證據。

實質證據?如果是前瞻研究或產學計畫,或許可以定義好標竿,但一面說要「深根」和「十年磨一劍」,一面又要執行團隊每年拿出績效,要「三高一廣」,可能嗎?同時,由於這些KPI,反而造成許多「務虛」的事情。填表的事情就不用說了,為了要有經濟效益,研究團隊必須配合廠商,因此也不可能把研發的技術免費方享推廣給大眾,於是立意頗佳的計畫,到頭來只有少數廠商受惠、培養少數研究生而已。

我直接了當說,這些繁瑣的KPI不僅無法評估真正的貢獻,而且還扯後腿,讓研究團隊之間彼此競爭而非合作,成果無法在國內分享推廣。

今天要解決這個問題,關鍵不在於談下一期要做什麼,而是必須基於開放方享的概念,來提昇真正作為工業基礎的生態系(ecosystem)。例如談軟體領域,現代軟體工業的基礎是開放原始碼計畫(open source projects),尤其是那些常見於大型軟體工程以及系統軟體的開放原始碼計畫,包括Linux, Android, Apache, Hadoop, Spark, NoSQL, LLVM, Tensorflow等,國內現在極度缺乏能夠好好使用或修改這些開放原始碼計畫來堆疊出大型軟體應用或是建構先進系統的人才,原因是沒有人好好來經營這個生態系!

坦白說,國內在軟體實務工程架構技術上落後先進國家幾十年。不用說先進技術,各位可以到國外參加討論版,就可以知道人家如何從公開的討論和程式碼的分享中培植軟體人才和厚植軟體的實力。上述的開放原始碼計畫,都是經過許多一流專家們千錘百鍊所打造出來的,如同把秘密和寶藏公開放在我們面前供我們免費取用,正是我們好好利用來迎頭趕上的機會,為什麼不把握機會以國家的力量經營這個開放原始碼計畫生態系?

有人說,前幾年科技部不是砸錢搞過開放原始碼計畫嗎?再次,我必須說KPI不對,在執行面上就會失焦。之前科技部所支持的「自由軟體鑄造場」(https://www.openfoundry.org/),目前有將近1976個開放原始碼計畫,立法委員看到數字每年增加很高興,但究竟有多少是有用的呢?開放原始碼軟體貴精不貴多,各位到國外的網站上,可以看到更多的開放原始碼軟體,例如sourceforge.net 就有21539個程式碼。要知道,既然可以免費使用人家的原始碼,我們何必花時間重新打造類似的東西呢?(如果說這是訓練,那要如何證明程式碼不是抄來的呢?)

務實支持開放原始碼計畫,不是鼓勵參與團隊多多發表全新的開放原始碼計畫,應該是聚焦在現有的重量級開放原始碼計畫,鼓勵學界、業界多分享、研究、改進、貢獻這些開放原始碼的技術。學生藉由研究重量級開放原始碼來學習第一流的軟體、強化自己的軟體實力,藉由使用開放原始碼來堆疊出有創意的作品,藉由改進或創新開放原始碼來展現自己的程度。業界要懂得如何善用開放原始碼,而不是看到開放原始碼就轉彎,因為世界上的開放原始碼計畫越來越多、越來越好,看到開放原始碼就轉彎的公司遲早會無路可走,難道沒看到連微軟、IBM也擁抱開放原始碼嗎?

然而,業界要善用開放原始碼來創造價值,一個健全的開放原始碼生態系,其中包括好的人才參與其中、技術的交流、產業的分工。在這方面,我們落後先進國家很多,但是由於開放原始碼的天性,我們可以從網路上取得大量免費的資源加以研究,所以成功的機會遠比那些需要昂貴研究設備的尖端科技,或是需要長期實務經驗累積而成的工業技術來得高,關鍵在於有沒有辦法聚集足夠的高素質軟體人才和產業的參與。

目前的開放原始碼生態系還不夠蓬勃,缺乏業界的支持,雖然許多人有心耕耘,但大多是以社團、同好會、讀書會的形式在運作。雖然如此,但我樂觀其成。這幾個月來我課上演講的業師們,在國內的網路社群上很活躍,他們樂於分享開放原始碼的研究心得,也透過分享讓世界知道他們的才能,對社會和產業造成貢獻。

因此我對長官說,您問我第二期深耕項目要做些什麼?在座的諸位有各種的意見,我也可以把我有興趣或專精的技術項目加進去,但我認為重點不在於技術研發,而在於生態系的經營。至於要如何經營軟體領域中重點項目的生態系?我想可以利用開放原始碼作為基本載具,在上面想辦法加值,把成果分享給所有人,有產官學積極的參與和持續提供充分的資源,自然能把基礎打穩,大可不必讓KPI造成學界、業界的隔閡和浪費資源。

2016年5月9日 星期一

如何讓人盡其才?

台大校長、副校長、葉丙成教授最近講了不少關於大學鬆綁、產學、人才待遇的話,其實有些東西我已經探討過許多次了,所以我有一種「太好了,既然你們用力講這些,我就不用講太多」的感覺,只要略微補充一下就好。

例如丙成兄關心學生的出路,在某個案中,他發覺公司並沒有積極爭取優秀的年輕人 [1]。

我不大想評論個案,因為個案的種類太多,但就整體來說,我覺得台灣有很多人(不只是年輕人)對於產學議題的所見所聞相當狹隘,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的狹隘。年輕人由於對於業界的動態和學界的狀況不熟,所以不知道要學什麼才能提高自己的價值,而且在資訊不對等的情況下被業界和政府佔便宜,究竟是誰的問題?

我個人覺得,對於被佔便宜的學生而言,學校要負擔很大一部份的責任,所以我(以及系上同仁)經常對學生敘述個人的所見所聞,教導有價值的技術,介紹值得去的工作機會。然而,當我們已經盡力完成上述工作項目之後,部份學生還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價值,因為當前「主流的聲音」告訴他們要找穩定的大公司、趕快成為主管、趕緊賺到第一桶金來投資房市才是最重要 -- 那就是學生(家長)和業界的問題了。

視野有限,不能光靠學校。為何主流的聲音不可信?如果說主流的聲音不可信,那要信什麼?

主流的聲音主要是基於過去的經驗,但台灣的所謂高科技業過去所在的大環境,至今已有極大的變動。因此這些過去的經驗,不見得適用於現在和未來。可是主流媒體和看報導的民眾,還是迷信那些所謂的成功人士,轉來轉去都是知名人物的言論。另一方面,小道消息和酸民言論在非主流媒體和PTT上瘋傳,成為極大的對比。試想,身為一個學生,面對這些各執一詞的言論,要如何取捨?

我的看法如下:
  • 那些需要優質研發人才的公司應該多站出來喊話,不要怕破壞薪資行情,不要怕花時間,否則人才為什麼要去你那邊?把美食端出來,比我們在學校拼命形容美食有多好吃要有效多了。否則,那些主流的聲音會持續讓多數的年輕人無心於技術的精進,或是被迫到國外發展,怪不得誰。 
  • 家長們應該要知道,台灣的(科技)產業正在轉型,因為低門檻的工作在世界工廠和機器人的能力逐年強化之下,會越來越難賺錢。不要只強調學歷,要在職場上具備長久的競爭力,必須要擁有很好的學習和適應能力,無論將來社會如何演變,都能成為社會所需的專業人士。 
  • 學生們要知道,一窩蜂盲目追隨主流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但功課越好的學生,往往一直在主流價值的框架內發展,反而缺乏獨立思考和隨機應變的能力。舉例來說,為什麼會覺得學歷越高,可以工作的地方越少?這就是盲點。考試升學,養成許多學生一窩蜂追隨主流的慣性,到了研究所還受此毒害,這是需要學生自我檢視改進的重點,甚至比技術能力還重要。同時,我希望學生們不要太短視,最好是找到那些可以學習成長、精進技術的地方。 
  • 在國外,暑期實習和人才媒合公司扮演著重要角色。我們這幾年幫了很多學生找到不錯的暑期實習機會(請搜尋:核心系統達人),最近和人才媒合的公司(例如sudo.com.tw)合作,希望讓更多人才進到需要人才的公司。同學們平常不妨多注意業界動態、多問問師長。 
  • 我一向不贊成政府過度補助那些不值得扶持的產業,也不支持政府介入而降低人才薪資行情的一些作法。有些機構或公司該倒,與其讓他們苟延殘喘至倒了之後裡面的人無路可走的情況才去處理,不如趁著他們還有競爭力的時候倒,釋出的人才還可有助於產業發展。 
  • 產學合作:這是老掉牙的話題,也是必須務實解決的問題。如果說過去的頂尖大學獨尊學術、忽視產學,現在一下子要大舉推動產學,辦得到嗎?我不贊成政府和學校「為了產學而產學」,過度迎合業界的需求。要知道業界如果要的是低門檻、短期訓練即可產生的人才,那應該由技職體系產生,或是自行訓練。研究型的產學合作應該要有技術門檻,如果一窩蜂搞產學,可能又會搞砸,應該要謹慎為之,而且讓業界多負擔人才培育的責任。 
  • 新創公司還沒賺錢,要用願景和學習機會吸引人才,可思考與學界多合作。這當然也要花時間,但高科技研發本來就不是簡單的事。換句話說,找有即戰力的人來做短期研發就能賺錢的機會,誰不想呢?但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如果公司的作法一成不變,只會撿現成的,要求年輕人吃苦耐勞、共體時艱,那恐怕很難令人信服,自然就會被冠以「慣老闆」的形容詞。 
舉例來說,以下是翟本喬學長在臉書上對丙成兄個案的回應,這就是我所說的,自認為需要人才以及善待人才的公司應該要出來喊話:

『我們和沛接收了好幾位其他公司釋出的研替,驚訝地發現有些公司竟然會利用研替不能離職的弱點,三年不調薪、或是只調一點點。我們是完全比照正職人員,該調多少就多少。表現好的,每年10%並不少見。用人不是買貨物,能殺價就殺價。人才總是會發現自己的價值的,到時候你損失的,不是一個人才的離去,而是整個企業的誠信。』

我想,願意爭取人才公司並不少,但多半忙於工作,沒時間發言,或是人資部門根據過去狀況限制薪資行情,或是公司還沒賺大錢之前不好意思講大話。但是不多講,學生就不知道,因為那些主流的做法和聲音遠多於此。

三不五時講講公司的願景,公開吸引人才的新作法,提供優質的實習機會,讓年輕人有希望從事的工作目標,突破低迷的氣氛,有哪麼困難嗎?有的業者說,為什麼要我來做,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想用翟本喬學長剛剛說的笑話來回應這樣的說法:
  • CFO 問 CEO:我們花錢訓練這些員工,萬一他們走了怎麼辦? 
  • CEO 反問 CFO:我們不花錢訓練,萬一他們留下來怎麼辦? 
[1] https://www.facebook.com/pcyeh.NTU/⋯⋯

2016年5月6日 星期五

需要愚公移山的大學文化

最近台大楊校長講了一些鬆綁大學的話,例如讓大學教師開公司(註1)、大學存亡交給市場機制 (註2),讓大家耳目一新。我覺得以校長的高度,願意跳出框架,從事大幅度的改革,是值得讚賞的事。只不過,鬆綁需要有很多配套措施,需要多討論,而且這種事情到了輿論,或許由於閱讀者只看到部分的故事,或許由於各個學校的情況不同,甚至在台大內部因為系所的所謂市場性而有些爭議。

丙成兄剛寫了一篇「我眼中的台大同事們」(註3),描述他所見到台大同仁的努力,也為台大同仁抱屈,他說:『不是台大沒想辦法、沒創意去突破啊!臺灣的政府跟法律就是把所有可以試的路都堵死了,能怎麼辦呢?』我想,這是想做事的人常常會遇到的問題。然而,這問題已經存在許久,能夠讓這樣的問題延宕多時而不解決,說真的,台大人也是責無旁貸。

我去年寫過一篇短文「教育事業的資本論」(註4),說政府吝於投資教育,徒務虛名和急功近利的作法,儘管短期有些成效,但無法長久。然而,虛名和功利充斥在國人的文化中,台大也參與其中,如何置身事外?另一方面,更為根本的問題是,作為國家的頂尖大學,是否在提昇文化上盡心盡力,而非自私自利?教育出來的學生,是否有長遠的視野,能對國家整體有所貢獻?我想社會對此,自有公論,但我個人認為台大在這些方面,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

教育文化事業,並不是短期可成的,即便台大擠身世界百大又如何?我們除了想招收第一流的學生之外,有積極努力讓更多的學子受惠嗎?我們的校友,除了本身在政治經濟界飛黃騰達之外,有設法讓人民更幸福嗎?政治經濟不佳,社會風氣文化不改,第一流的學生在國內無用武之地,不來念博士班,當然排名倒退;更何況世代剝削的情況嚴重,年輕人徬徨若失,求學之心更是消極,台大對此能否多做些事?

丙成兄說路都堵死了,這讓我想起「愚公移山」的故事。我覺得,台大有太多的聰明人,沒有人願意做愚公。我多年前就看到一座山堵在門前,很多聰明人好心告訴我如何他們繞過山的方法,但沒有幾位願意持續努力把山移走的人。我不是偷懶不想爬山,只是覺得這樣繞路走的教育文化不應該存在於頂尖大學之中。放眼看真正的頂尖大師,有很多在未發跡之前,可能都被譏笑為愚公之流。

至於有人不願支持台大,甚至看台大不順眼,我倒是不求什麼「體諒」。身為台大的一員,社會對台大的看法,無論好壞,也會投射在我身上。我們把事情公開講清楚,盡到自己的社會責任,追求個人的理想境界,也就是了。

各位可以到網路上看看,台大有很多的公開分享的課程和相關資源,歡迎大家多多利用。例如在軟體領域上,我們擁抱開源分享的文化,邀請業界來演講,也將演講內容開放分享(註5)。我們樂見社會大眾因為大學樂於分享受惠,但我覺得更重要的是走出學術象牙塔與大眾交流的心,即便需要長期的醞釀和發酵才能有所影響,甚至影響還不被承認,也甘之若飴。仔細看看,台大還真有不少愚公,只是不願居功、不為人知而已。

至於鬆綁大學的問題,需要很多配套措施,改天再論。

(註1)楊泮池:讓大學教師開公司 產學雙贏 http://udn.com/news/story/6885/1666⋯⋯

(註2)楊泮池:大學存亡 交給市場機制 http://udn.com/news/story/6885/1666⋯⋯

(註3)葉丙成,我眼中的台大同事們 https://www.facebook.com/pcyeh.NTU/⋯⋯

(註4)洪士灝,教育事業的資本論 https://www.facebook.com/shihhaohun⋯⋯

(註5)開源系統軟體臉書社團 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159⋯⋯

2016年5月3日 星期二

教授擔任評審:系統性的問題

Ben Jai這篇[1]講到了教授擔任評審的問題。我想,原本審查系統運作的重點不在於錢給多少,然而由於整個系統的運作不彰導致錢變成了重點。

良好的審查系統,重視的是「為國家貢獻的機會」,同時藉此「增強個人的閱歷」,而且如果大家都好好無私的審查,促進國家的進步,之後自己和家人也會受惠,等於是一個「守望相助」的概念。

例如學術界裡的頂級國際會議和期刊,找來一流學者當評審,沒有付出一分審查費,甚至還要評審自費出席評審會議。話說我這個月要幫ICCAD 2016會議看十幾篇論文,然後下月初要飛去Austin參加這會議的評審會議,全部是自願而且從自己的研究計畫出的經費。

要打造出良好的審查系統,關鍵在於有多數能夠促進「正向循環」的人,彼此守望相助。如果某個評審不認真或偏頗,傳了出去之後,即便不被踢出系統,在行內也不好做人。

很多人知道「破窗理論」,如果社區裡某棟房子窗戶破了沒人在乎,讓大家覺得這個地方沒人管,社區很快就會變差。因此,系統出了漏洞就該設法解決。但有些知道破窗理論的人不想或無力解決,就用遮掩的方式處理,或是挖東牆補西牆,如果之後賺了錢有力解決問題,那還好,最怕的是賺了錢不補洞,依然把破洞遮住,卻拿錢去做別的事情。

台灣在三十年前,有不少因陋就簡的事情,但是因為大家都沒錢,教授的收入相對是不錯的,而且動員戡亂時期有貪汙治罪條例,所以審查系統還可運作。但這些年來,當台灣的聰明人到處賺大錢的同時,一般來說頭腦還不錯的教授們,難道只知道拿學校發的死薪水嗎?學校也知道應該調薪搶人留人,卻沒有調薪,而是讓教授靠著自己的本事到外面獲得額外的收入。但是隨著差距越來越大,外面的誘惑也越來越大。

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靠功夫接計畫、當顧問,賺的是辛苦錢,接沒幾個計畫,把自己搞得累死,賺的錢還沒有自己的碩士班畢業生賺得多。聰明又膽大妄為的人,當然不會做這種笨事,自然另有一番事業心,而且有事業心的人彼此結黨營私,就跟古代的官場差不多。

這是從源頭開始造成系統性的問題,而評鑑是另一層次的系統性問題,就像學術論文一樣,非專業的人不大分得出好壞,唯有建立專業的可信度。那些靠數字做經營管理的人,奉KPI為圭臬,坐視專家操作KPI來掩蓋問題,即使大家都看到破窗,還能夠提出數字來證明破窗不存在,把錢投在別的地方。學術評鑑若只看KPI,到後來也會變質。

要建立專業的可信度,也是資訊傳播的議題,但若媒體被操縱了,那可信度要如何建立?所以我對媒體有較高的要求和期待。搜尋引擎和社群網路已經改變了以往需要找人打聽消息的方式,但所得的資料仍舊不見得可靠。如何進一步利用大數據分析技術提高資料的可信度,不只與商業模式的演進相關,也關係到社會文化的轉變,我想是非常值得關注的議題。

[1] https://www.facebook.com/ben.jai/po⋯⋯

寫程式之外,傑出軟體工程師所需的六項能力

這篇【會寫程式還不夠,矽谷傑出軟體工程師都有的5種能力】[1] 說得不錯,值得想深耕軟體技術領域、以技術立身的人一讀。這也是我在矽谷工作時的切身經驗,因此我一直希望訓練學生這些高生產力的傑出軟體工程師所具備的能力:

一、不害怕探索陌生程式語言

二、精通Debug

三、開發節省時間的工具

四、優化重複性工作的速度

五、發展系統性思考模式

(請自行閱讀該文)

我前些日子寫過一篇【博士滿座的系統優化團隊】[2],略講了一下我之前在矽谷工作的團隊。我十一年前從矽谷回到台灣教書,原本想把這些工程研發能力的重要性傳達給學生,卻發現號稱電腦王國的台灣,在軟體工程的領域的研發文化竟是意想不到的淺碟。明明是國外重視的工程技術,國內卻乏人問津。學界標榜要世界一流,只好抄捷徑,從理論著手;業界要快速賺錢,沒時間研發,要的是現成的解決方案,所以在軟體界,產學的落差很大。

要知道,產學落差影響最大的是學生和工程師。講難聽點,教授可以一輩子在學術的象牙塔裡優遊自在,不用太在意學生的出路;老闆和主管把握時機賺飽了錢,之後可以把產業當投資遊戲來玩。但如果在學校沒有受到足夠的工程訓練,成為工程師之後又沒有機會做深入的研發案,可能一輩子只能「逐水草而居」,接些門檻不高的專案,難以成為傑出的軟體工程師和系統架構師,結果就是一直為人代工、為人作嫁。

礙於視野,一般學生常常以為解決困難的理論問題、寫出酷炫的應用才了不起,程式設計競賽得獎的是神人,不大明白軟體和系統工程的概念,不大知道高生產力的意義性。如果一直做為人代工、為人作嫁的工程師,或是成為主管、老闆、理論型學者,是您想要過的日子,那麼您大可不必繼續看下去了。

以下是我的個人經驗談,分別對應到以上的五項能力:

1. 我很早就建立起程式設計能力,在高中時自己學了約十種程式語言,學到後來覺得學新的程式語言沒什麼了不起,只是很有趣、很簡單、很有用。所以只要有空、有需要、有機會,就很自然地會學到新的語言。尤其在平行處理、分散式系統和異質計算一直有新的語言出現,需要有不害怕探索陌生程式語言的能力。

2. 然而我必須說我從來就不是很擅長特定的程式語言,也不是很精通程式設計,我很少設計新的演算法,但我看很多人寫的程式碼,而且擅長Debug,這是設計師和工程師的重要差別之一。在解決平行處理和系統效能優化的工程問題時,會遇到很多一般程式所沒有的Bug,而且很難抓,尤其是所謂的Performance Bug,更是需要傷腦筋,有時候還需要一些方法論和工具才行。

3. 因為平行程式的Bug很難抓,複雜系統Performance不好分析,所以需要開發出能幫開發者節省時間的工具。我的博士論文裡面敘述如何以工具蒐集程式的靜態與動態資訊,以工具進行分析和優化,甚至設計工具去將程式和系統建成模型(model)後做進一步的模擬。我在矽谷Sun公司做系統優化工作時,用了非常多的效能分析工具;現在帶領學生開發從晶片設計到超級電腦的輔助工具,都覺得工具特別重要。

4. 除了工具之外,要進一步省下大部分時間(所以日子可以輕鬆點),必須觀察或預判工作中大量重複的部分,設法將之優化。好比優化程式的效能。就是找到關鍵的迴圈,再以各種手段(編譯器選項、改寫程式碼、平行化、GPU、硬體加速器等等)去加速它。同樣的想法也可應用在工作和生活上,要重複同一工作很多次,可不可以寫一個小程式(Script)去自動化工作的執行和結果的分析? 如果每天重複做某些事,能否換個方式讓這些工作變得有效率?

5. 即便是簡單的系統,也有「牽一髮動全身」的問題。很多時候,做了一件所謂優化的工作,未必會得到好處,搞不好先看到壞處。複雜的系統就像人體和社會,出了問題要吃藥、要修法,但藥不能亂吃,法不能亂修,需要有「系統性思考模式」: 了解每個變因可能造成的正面和負面的結果,乃至於變因之間、變因與系統之間的交互影響。對複雜系統來說,做這件事的難度很高,所以我才會一直想研究方法論和發展工具,來提高生產力。

容我再補充第六點:

六、化繁為簡、有條不紊與人溝通

很多工程師很難與人溝通,有些滿嘴都是一般人或老闆聽不懂的術語,有些則是會做不會講。各位到矽谷看,大部分的高級工程師都能言善道,能夠把艱澀難懂的技術,依據對方的程度,用對方能聽懂的語言表達。如果不能表達清楚的話,再怎麼厲害,作為工程師的成就也有限。

擁有高度生產力的工程師,是國家真正的技術力和國際的競爭力,這是瑞士、荷蘭、以色列、芬蘭這些國家走的路線,而不是靠低工資和加班工作。我發現台灣過去的薄利多銷的路線已經不單只是衍生出業界現在必須面對的問題,經濟壓力和普遍過勞的現象也造成不少社會文化的問題,影響健康、降低生活品質、讓文化層次停滯不前。

在我個人能力範圍所能做的,是設法提高我學生的工程素養,有機會就協助某些有志提昇技術能力的業界人士。但大家可能要先有個認識,這些能力往往都不是一般人到研究所和業界學個一年兩年能夠出師的。以我個人的駑鈍之才,到了國外念博班和工作時有緣遇到艱難的工程問題,才得以略窺門徑,然而在台灣要如何才學到這些技能呢?

我沒有簡單的答案,這也不是容易的事,我之前談過多次,包括最近一篇【系統人才的出路】[3]。我只是相信,以目前台灣的環境來說,這是一條值得鼓勵嘗試的路,如果在學校和業界有機會面對艱難、前瞻的工程問題,才有機會練到功夫。網路上很多明師,不一定要拜師才能學藝。

反過來說,如果只在乎速成,在學校不願挑戰艱難的工程問題,到了業界又沒有機會遇到前瞻的工程問題,我想就很難發展上述的能力,這也是當前台灣業界非常缺乏系統架構師、軟體架構師的原因。

但這些原因都不是真正足以阻擋一個能欣賞工程技藝的、願意認真學東西的人,有機會花幾年時間深入做系統研究,自然會學到上述能力,Jim Huang就是一個好例子。如果具備上述能力,還需要擔心工作的問題嗎?如果業界有很多高生產力的人才,還需要這麼擔心競爭力的問題嗎?

[1] http://www.bnext.com.tw/article/vie⋯⋯

[2] 博士滿座的系統優化團隊 http://hungsh-ntucsie.blogspot.tw/2016/04/blog-post.html

[3]系統人才的出路 https://www.facebook.com/notes/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