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高等教育的體質自從廣設大學以來就不斷惡化。一方面,政府並沒有真正投入足夠的資源來經營大學,只是將舊有的學院、專科改制,但原先教育人員的程度並沒有辦法立即躍昇,所以教學品質值得商榷。一方面,政府以額外的資源,例如五年五百億,贊助研究型大學提升研究水準,但這筆錢好比某些運動員為了速成而用了類固醇之類的特效藥,短期雖然有傑出的效果,但長期服用對於身體有害。
要與世界競爭,關鍵在於人才。但台灣的高等教育有個迷思,那就是學歷高的才是人才,殊不知現代文明國家需要各類型的人才。像一個金字塔一樣,最高學歷的只是少數,而且如果沒有一大群中堅份子來強化產業基礎的話,根本撐不起金字塔。所以一昧地增加大學數量,忽視技職教育,同時忽視了高等教育之於產業的功能性,造就出台灣這些年來畸形發展的教育事業。
所以,當務之急,是重新樹立培育與產業息息相關的中堅份子的技職體系學校的功能性。我正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開會,這幾天看到這個城市在建築和科技的運用上充滿了專業和創意,河邊沿路處處可見專業工作室,嘆為觀止。搜尋相關資料,發現這個約有一千六百萬人口的國家,僅有13所大學,16萬的大學生,但還有50所的高等專科學院,培育28萬名學生,可見大學生貴精不貴多,而專科學院所培育的人才,是國家產業發展的重要基石。
所謂貴精不貴多,荷蘭的13所大學,都在QS世界大學排名的前400,其中6所大學在前100名。這個人口密度排名世界第四的國家,自然資源沒有比台灣豐富多少,如何在現代化的歐陸佔有一席之地?當然得靠她的教育事業來培育具備國際競爭力的人才。
教育事業的經營需要資本的,無論是研究型大學還是技職體系。我想,國內的業界與其一直說缺乏人才,不如與政府一同好好重建技職體系。慣於吃特效藥的研究型大學,或許該思索其定位與社會責任,多多培育出能夠幫助國家在世界競爭的人才。
關於「培育出能夠幫助國家在世界競爭的人才」這件事,一則這應該是研究型大學的使命,一則也是小弟我自我期許的事,所以想多談一下。
很多人誤以為,培育「有國際競爭力」的人才,就是培育「幫助國家在世界競爭」的人才,這樣的作法是造成國內研究型大學不斷為人作嫁的關鍵。台灣不缺乏有國際競爭力的人才,問題是這些人才有很多無法幫助國家在世界競爭。為什麼呢?
這是個惡性循環的問題。台灣早年有很多人才出國留學去了,例如我1989年台大電機系畢業,班上有一半以上的同學都出國留學,現在很多都還在國外,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國內有能夠讓他們發揮機會。後來畢業的學弟妹們出國留學的人變少了,大多留在國內接受研究所教育。然而國內的研究所,即便把這些學生訓練成有國際競爭力的人才,他們在學校做的一流研究,到了業界還是難有用武之地。要說是學校與業界脫節呢?還是業界不思進取呢?
我覺得研究型大學學用落差的問題,關鍵在於學界和業界共同資源投入的嚴重不足。五年五百億,多數拿來鼓勵學術研究,對於實質的產學研發合作,沒有太大的幫助,同時業界願意出資贊助前瞻研究的不多。要知道,想做出有國際競爭力的產學研發合作,所費不貲,如果想廉價為之,那難免會有偷工減料的情事,久了之後就會有假貨出現。
這樣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的情況,已經持續多年。蘿蔔(競爭型獎勵)和棒子(評鑑制度)雙管齊下,幾乎已經把研究型大學的產出提升到最大,但平時給予的糧草(教授與學生的薪資)以及在前線作戰用的子彈(研究設備),還是停留在十多年前的水準。我想,光是靠著教育事業人員自身的努力和犧牲奉獻,頂多只能衝到某種程度了,而諸多現象告訴我們,不只這樣的做法本身難以為繼,而且其副作用已經衍生不少弊端。
總之,教育事業是需要完善的資本規劃的,而規劃方式必須考量科系專業、產業的投入、國家的願景等,需要務實動員專家用心規劃。一般來說,要專家用心規劃,也是要付出高昂代價的,但我心目中希望引進open source的精神和方式來廣納意見和增進規劃,這個就留到下次有空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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