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因為幫忙一項探討大學教育的研究案,閱讀了一些訪談記錄,許多都頗有參考價值的。從這些訪談記錄,可以看到受訪者的成長求學背景,以及對於當前社會的觀察與建言。
在一則訪談記錄中,我讀到受訪者這段值得探索的反思:
『其實,我覺得台灣的社會很奇怪。我們有很奇怪的企業/工作文化,同時我們也很少把人當一個完整的人看,時常將勞工當做生產線上的機器在思考,而且,我們又會因為追求產值、而忽略自己的文化的根。』
主流媒體上出現著內容,往往是偏向於那些成功者或是特立獨行者,彷彿關於這些人報導較為具有參考價值或是具有故事性,能夠激勵想成功的人,抑或是娛樂無聊的人。我不禁納悶,難道就只有成功的人才有資格談學思歷程?難道只有敢秀想紅的人才才該上台表現自己?
當然,在很多非主流的地方,我們可以看到社會中堅和邊緣人的心路歷程,然而這些生命的紀錄往往被一般的成功者和追求成功者所無視,也不見得能引起社會大眾的共鳴和關注。彷彿我們的社會在說,你們這些不成功的人的故事和思維,怎麼登得了大雅之堂,如何砥礪需要向上發展的人心?
另一則訪談記錄中,受訪者提到為何離開某家科技公司的管理職:
『老闆又想要有能力有想法的人、又不用這些人的腦子或專長;另外一件奇怪的狀況是公司眼界的事情。公司自己經常自詡是某一些國際大品牌的競爭者,但是對於成本概念的眼光非常短淺,又想要做有競爭力的產品、又不用對的成本架構把品質做起來。
我當時想著那些工人的工作環境、 想著這些很差的品質,想著老闆遠大的品牌理想。就覺得很挫折。我的志業是個要做國際人權與永續發展,這個工作學習到這裡已經讓我遇到瓶頸,過不了自己這關。』
台灣早就該擺脫幾十年前那種一則為求生存而拼命,一則惟長官命令是從的舊觀念。很反諷地,即便在大學裡,「為求生存而拼命」「惟長官命令是從」還是現今普遍存在的現象。我們熟識的教授之間,以「長官」彼此稱呼,作為戲謔之言。但傳統的君權、父權等威權思想影響之廣,幾乎無所不在,這社會對他人和下屬有真正的尊重嗎?
那麼作為助人工作者,總該有些尊嚴和對人的尊重吧?其實不然。請看這段訪談記錄:
『我以為來到了人生志業的空間,可以推廣永續生產、小農友善、幫助第三世界國家與台灣自己的產業。結果才半年,慢慢看到了協會的一些狀態。我發現要降低成本、各種資源到處挖掘;好像是一種常態,不論在科技業也在協會。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堂堂正正的做協會、做生意呢?為什麼要用奇怪的方法得到資源,然後再堂而皇之的告訴社會說我們是協會或社會企業,做的事情多偉大。社會跟媒體也很有趣,從來不查證,就是跟著起舞。我了解越多內部事實之後,就越痛苦。尤其當老闆指著我鼻子說「你以為你多清高?我以前也像你這樣。你知道別的協會更誇張嗎?我們已經算很好了」,我非常非常想用力搖搖他說「你有聽到你自己說的話嗎?」』
一個覺醒的人,或許能看透這樣的環境所營造出的,是虛假無根的文化 -- 成功故事的背後,社會付出許多的代價,許多揠苗助長的行為,反而弱化了永續經營的根基。我想,這個社會的確要先把人當人看,不是拿人的表象:金錢、地位、外表、排名來看人,才能具有能夠衍生出高貴文化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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